“我聽說你把碧月收押了？”

秀婉站在窗前看著窗前的灼灼桃花,風吹來，花瓣隨著飄落,她一動不動,直到那花瓣落下，腳步聲漸近，她忽然轉過身來,步搖上的鈴鐺聲急促的響起,龍蓮停下腳步，站在離她兩步之遙遠的地方。“是,我是絕對把她發配溯州，知道我為什麽召見你嗎？”

龍蓮勉強沖她笑了一笑,秀婉有些意外,這家夥大多時都面無表情，偶爾的笑也讓人覺得格外金貴，況且，他這樣的美男，牙齒也長得好，笑起來，挺讓人賞心悅目。“你想讓我押解她到溯州？”

“果然什麽事抖瞞不住你啊。”她越過他徑直走向大門，“桃花開了，你陪我走走吧。”

從他身旁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突兀的伸出手來將她拽住，“別趕我走。”

秀婉扭頭正想說什麽，就被他急促的打斷了，“你真的想把所有人都趕走嗎？秀婉，你從前不是這樣子的。”

“我……不是這樣子的？”她猛的將他的手甩開來，力度太大反而把自己給摔了，跌跌撞撞的碰到了低矮的桌面，手掌順勢劈開桌上的一盞茶杯，血便滲了出來，龍蓮急忙將她的收握住，“找碧月給你包紮……”說完他自己也楞了，碧月早被她關入大牢，哪裏還有機會來給她包紮，秀婉瞪大了眼睛看著他，“沒有碧月了，沒人一個人可以再幫我了，你走吧，龍蓮，別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，我不值得你們這樣。”

“浪不浪費應該是我做主，藥呢？你師父的給你藥？”

“早就沒了，被趙元抓住的時候就沒有了。龍蓮，我已經變成這樣了，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，別再管我了，帶著碧月回去吧。”

“所以，我會陪著你，陪著你把從前的你找回來。”扯過她臂彎間的披帛將手心包裹好，他便要將她拉出門去，“去找王禦醫。”

“何必呢。”她將手抽了回去，捂著臉跪倒在地，“我多想很你們一樣有機會回去，可我不能，南邵還這麽亂，我不能回去，我留著趙宋其實是有私心的，他身體留著白家的血，我想把這個位置還給他，可是他們不願意，他們想讓我殺了他，甚至派了刺客混進宮來，我什麽都知道，可是我不能說破。一國之君，擁有著可以草菅人命的權利，可哪裏又能隨心所欲呢。”這個位置太高，太大，她覺得很冷，也越發覺得自己當初離開又多麽的錯誤，那人應該怪她的，所以她把阿黛送到他身邊去，希望她能陪著他。

龍蓮跌坐在她身邊，伸手將她攬入懷裏，冰涼的液體順著指縫落在他肩上，也落在他心底，如果我也離開了，那你一個人該多孤單呢？“吳子辰的野心還沒死，我怎麽可能安心把你一個人留著這兒，我知道你需要我為你出謀劃策，我也不介意被你利用，秀婉，別趕我走。”

秀婉嗚咽著說不出話來，殿外，侍女將李定拖不住，怒發沖冠的要找她算賬，視線落到那跪在地上相擁的兩人身上時又停了下來，然後默默退出身去。侍女急急忙忙將他送走，回來時候秀婉已經端坐在桌前吩咐他們來打掃了，小侍女不得不把李定闖進來的事說了一遍，秀婉皺眉，這個李定，想必是為了碧月的事來的，曲藥回來後沒有同他說起過自己的那番話，不然他大概也不會這般天真的想來臭罵她一頓了吧？不過若是能被他罵，感覺還挺好的。

傳了禦醫來將手包紮好了，秀婉紅著眼帶著龍蓮逛了一圈桃花園，然後繞到了神像祠，遷到新月城時，神像就已經毀了，她不知道容蘇怎麽樣了，也不敢去打聽，她寧願相信他找到了方法將白琉姝救下，兩個人一起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。

碧月說是發配，但隨行的部隊簡直比貴族出行還壯大，李定默許之後所有人也就睜一眼閉一只算了。碧月離開那天，秀婉站在城墻將她送走，碧月拉起馬車車簾，將城墻上秀婉的一身紅妝映入眼底，她果然更適合紅色，白色太素不配她。

龍蓮還在，她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，新月城是座墳，葬的是十八歲的白秀婉，今後，這世上只有南邵的白帝，再無紅秀婉。

隨後，開放國試，龍蓮參考，成為南邵覆國後的第一位狀元。且官拜丞相，朝中無人反對，甚至那一群人很莫名其妙的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和龍蓮，秀婉覺得她可能被算計了。

長寧四年春，也就是龍蓮正式上任的這年，李定身兼重任卻不管事，整日溜達到皇宮要和秀婉談家事，秀婉起初因為他年紀越發大了，有種老人心態，結果一坐下她就後悔了，李定竟拿了畫像來讓她挑皇夫！

秀婉皮笑肉不笑，“叔父從前不是想讓我嫁給表哥的？”

李定比她更為淡定，“臣那是試探，陛下忠於自己的心，這是個好事，不過陛下如今年紀也不小了，是該考慮這個問題了。”

“我才二十……”秀婉覺得很神傷，她正青春年少好麽？

“陛下先看著這位，張將軍家的小兒子，又高又壯，很能打，陛下以後就可找人切磋了。”

“我對這種大塊頭沒興趣……”

“那這個這個，李尚書的胞弟，年紀稍微比你長了那麽幾歲，不過沒關系。這可是新月城的第一美男，當初還放話說，要娶妻也必須得是陛下這樣的美人才行，怎麽樣？”

秀婉揉了揉太陽穴，“長得沒我好看還敢放話我這樣才配得上他？”

“那好吧，陛下一定也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種對吧，這個，可是個有名的才子……”未等李定將人誇完，她連忙將話打斷，“才子？那種酸書生你覺得會是我的菜？再有才也比不上藍丞相。”

李定笑吟吟的將畫冊和上，秀婉有些毛骨悚然，“你這麽笑，讓我覺得很……不安。”

“看來，陛下果然是喜歡藍丞相啊。”

秀婉摔倒在地，身後侍女連忙將她扶起，換了張凳子，“我和龍蓮是不可能的。”

“陛下你還喜歡著紫帝麽？”

秀婉低著頭揉膝蓋，“我答應過他，終生都不會再改嫁了。”

“可是陛下，你終生不嫁，待你百年之後，南邵該交給誰呢？何況吳子辰對你的心，路人皆知，我是絕不可能答應讓他做皇夫的，眼下我們也不能跟他硬，你早點娶位皇夫，省得他惦記。”

“你這話說得輕巧，他既然惦記著我，我找皇夫不得將他惹怒了？算了算了，再說吧，儲君的問題你們也別瞎忙活了，即便是阿黛在我身邊我也不見得會立她做儲君。我是姓白沒錯，但一代一代的傳承後，骨子還有多少是屬於白家高祖的血？在我看來，繼承者並不是傳承的血脈，而是白家的祖訓，我自會找一個配繼承我的人作儲君。”

李定大驚，沒想到她的思想竟如此的前衛，這話白琉姝其實也說過，在她想退位的時候，那時候他沒有答應，現在秀婉又說這話，難道他就得眼睜睜的看著這江山易給別的人。

秀婉瞥了他一眼，“我收養個怎樣？不也姓白麽？”

李定氣鼓鼓的不再看她。

秀婉搖搖頭，迂腐，太迂腐了，她找個合適的人選，認作自己的孩子，不也一樣是白家的子孫麽？留的誰的血又有什麽關系，主要是看能否成為一位明君。

後來，李定又聯合幾位重臣來逼婚了幾次，最後秀婉怒了，幹脆幹了老本行，女扮男裝出宮去了，她許久沒出宮，都不知道新月城已經變成這樣了，街道也漸漸繁華起來，但她還是對小乞丐倍感親切。

她一路溜達到了城外，沒想到城外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，和城中的繁華有著天壤之別，到處都是破舊的房舍和貧瘠的土地。秀婉越走越發沈重，果然，深居宮中是個十分不好的行為，她竟不知城外是這樣的貧困，新月城尚且如此，其他的地方呢。

農產業這塊兒，有人上過冊文，她粗略看了一眼，覺得那字面意思已然十分的荒唐了，更何況深入的施行，最後寫冊文的那位侍郎還被她罵了一頓，這事也就被她擱置了，如今看來得找龍蓮仔細商量一番了。

最後她走到一座廟，這廟的結構同當初他們追查少女案的那廟十分的相似，秀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，這多的兩又讓她有了意外的發現，這座看似冷清的寺廟裏竟然收容的十幾個小孩子，年紀貌似從五六歲到十四五歲不等。

她便走了過去，順手捐了把香油錢，因為她出手闊綽，那些個小孩子紛紛圍過來向她討賞，這點小錢她還是拿得出來的，一一分過去，孩子們才散開了，剩下的只有攪著衣袖低頭的一個小姑娘，秀婉將銀兩遞了過去，小姑娘擡頭怯怯的看了一眼，衣服和臉還算幹凈，就是看起來十分的破舊，而且明顯是穿了很久了，小孩子長得快，那衣袖都短了一截露出白藕似的小胳膊，見她不懂，秀婉彎腰拉起她的手將銀子塞到她手心，小丫頭觸電似的退了一步，“哥哥，我給你幹活好不好？”

“為什麽要給我幹活？”

“我爹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，我……我給你幹活，然後就可以得到工錢了。”她擡起頭來，倔強的同秀婉對視，秀婉怔住了，仔細打量著她模樣，長得挺一般，不算難看就行，只是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她看起來有些面黃肌瘦，想來這避身在寺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。

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，“為什麽不回家去呢？”

小姑娘吸了吸鼻子，“家裏窮，還養了三個弟弟，怕弟弟吃不飽就出來找活幹。”

秀婉瞇著眼看她，“那他們也是？”

“恩，都是同村的孩子，前兩年打仗，這兩年的收成也不好，大家都吃不飽飯，養不起不幹活的人，還有些是孤兒，幸好住持心腸好肯收留我們，但廟裏香火也不多，大家只好自己想辦法吃飽飯。”

“看來，農產業這塊的問題刻不容緩了。”

“哥哥，要不我給你做丫鬟吧，我雖然年紀小，但是我很勤快的。”

“你幾歲了？”

“八歲。”

比阿黛大三歲，想到阿黛，她忍不住心裏泛起苦澀，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吃飽飯，穿暖衣服，宮女的侍女後妃有沒有欺負她，雖然關於皇後的事，再沒消息傳來。

“我可以給你工錢，但我不會讓你做我的丫鬟。”

“那做什麽？”小丫頭眼裏閃過一絲防備，“我……我不做童養媳的。”說這話時還低了頭，有些臉紅。

“做我的女兒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我不會問你叫什麽名字，從今往後，你叫白素月，是我白秀婉的女兒。”

那掃地的小僧侶嚇得手中的掃帚都掉了，小姑娘似懂非懂，這個哥哥叫白秀婉？是個姑娘的名字啊，很嚇人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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